演員出書,在這個年頭似乎已經不新鮮。臺灣演員李立群的書,在臺灣的版本叫做《李立群的庫藏記憶》,大陸版叫做《李立群的人生風景》,李立群更喜歡前面一個。他說,台版的書名聽著更加實在。李立群覺得其實他的書沒那麼浪漫:『我的書充其量只能算是一本閒書,寫下來的都是我所看到的和我所記得的,如此而已。今天晚上的演講,也就是想跟大家聊聊天。』方所不大的演講廳裡擠滿了人,李立群一身家常休閒裝坐在台上,開場就抖了個包袱,全場觀眾哈哈一笑,講座竟然真的成了聊天。
從船員到演員
根據光明網報導,廣告、相聲、舞台劇、電影、電視,李立群在演藝生涯中縱橫各界,卻很少有人想到,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竟是跟舞台相去十萬八千里的海員。
李立群的大學生涯是在臺灣的一所航海學校度過。當時的臺灣,航海是熱門的職業之一,收入要比其他行當高出不少。畢業之後李立群被學校安排在一條船上實習,那段短短的做海員的時光讓他至今記憶猶新。
『跑船是一個親近大自然的、浪漫的行業。我在海上看過無數日出,送過無數黎明;我碰過大風大浪,我們開著十幾年的破船從兩個颱風中穿過。我還記得北緯四度有一個無風帶,千萬年來沒有風,那種絕對靜寂的感覺令人恐懼。那可能就是獨自面對大自然的時候,一個人默默產生的敬畏感。』年輕的時候無憂無慮的海員生涯讓李立群至今談起都很是興奮,冒險和浪漫的故事他信手拈來便能滔滔不絕的講上二十分鐘。對熱血青年李立群來說,海員的生活是快樂和充實的。既然如此喜愛這個職業,為什麼還要轉行?
李立群的決定不是一時興起。做海員雖然浪漫,卻是終年漂泊海上,遠離家和家人的職業。久在這一行的人才明白其中的酸楚。李立群跟同在一條船上的老船長聊天,老船長親口告訴他,自己十幾年來跟女兒和妻子只見過十幾面。『跟自己的親人脫節的感覺還不如不要有這份情』,老船長嘆道,說者無心,正是這句話讓年輕的李立群最終下定決心改行。
從海上回到陸地上,李立群沒有一技之長,四年在航海專科院校的培養也就此跟職業脫節,但當時的他也沒擔心許多。至今,他都為自己當初的這個決定而感到慶幸:『很多聰明的決定都是年輕的時候做出來的,』李立群開玩笑道,像是很為當年的自己感到驕傲。畢竟,當年的那個決定給了他一個機會,也是他走向演藝之路的第一步。
從幾十卷相聲帶子中學藝
熟悉臺灣相聲的人都會知道李立群和賴聲川、李國修等幾個人合作的《那一夜,我們說相聲》,那也是李立群舞台生涯的第一個高峰。當年,從美國留學歸來的賴聲川和當時在蘭陵劇坊的李國修、李立群相識。當時,臺灣的相聲已經日漸式微,摯愛相聲並對此惋惜不已的三人一拍即合,決定合作一篇『獻給相聲的祭文』。完全出於志同道合而聚集起來的三個人各自發揮所長,即時即興創作,賴聲川寫劇本,其他兩人負責演。李立群至今想起,仍然能夠記得當時那種純粹的快樂。
『那時候,我們每天創作,對著劇本寫寫改改三個多月,想不出來的地方就在那裡想。我們幾個不會說學逗唱捧,我們的老師是海峽兩岸的幾十卷相聲帶子。後來經過魏龍豪先生的點撥,從他那里得到一些經驗,我們也通過這些經驗給自己定了一個規則:「不能有任何一句話是抄襲的,每句話觀眾在一定時間之內一定要笑」。我們就這麼簡單的開始創作。』
大概正是從《那一夜,我們說相聲》開始,李立群越來越多的加入到舞台劇的演出當中,後來又轉向電視劇。但盡管過了這麼多年,對他來說,當年和朋友一起為了一個單純的目標,為了說好一個相聲而這麼努力的時光至今提起來仍舊讓李立群眉飛色舞,開懷大笑。
做演員就是要顛覆自己
李立群從出道至今整整四十個年頭,四十年來拍過許多戲,也塑造了很多經典形象,但這些形象或多或少總有些不同。觀眾眼中的他從沒有一個固定的形象,李立群說:做演員,總或遲或早都要顛覆自己。這可能也是他不斷嘗試新的形象的原因。
『演員一輩子最怕的就是自我顛覆。演員都有一個戲路,就是一個演戲的方式和節奏,演員在那個節奏里生活的很輕松很自在,一旦改變了就會沒有安全感。演戲演得越多,顛覆就越難。』但是對於演員來說,不突破自己在李立群看來,是沒有出路的。
『以前的戲路你會演到滴水不漏,但演得多了就煩了,感情不夠了,一定要尋找別的方法。』他講到自己在出演《春光燦爛豬八戒》裡的瘋龍王時,想過很多不同的演法。『我不知道到底是一點點變安全呢,還是一點點改變比較好,後來決定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變。』瘋龍王裡的裝瘋屬於戲中戲,允許誇張,於是李立群放開了演,反而效果不錯,成了觀眾們心中經典的印象。這樣的顛覆對於李立群來說不止一次兩次,『西毒歐陽鋒』這個角色的創作也是被李立群創新和顛覆的形象之一。
當年,李立群為演好歐陽鋒,曾經專門研讀《神雕俠侶》,讀到歐陽鋒與洪七公臨終比武,一世相爭卻最終笑泯恩仇,這樣的境界讓李立群很受震撼。他從故事中感受到了武學中『禪』的意境,他跟導演講了自己的想法,演戲的時候也力求把『禪』味體現在歐陽鋒身上。
拒絕『演而優則導』
李立群曾經自嘲是『觀眾眼熟,但叫不出名字的演員』。作為演員,不被自己的觀眾所認識,這似乎應該是一種遺憾,但李立群覺得,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相比於作為演員在觀眾中的認知度,李立群更介意他演的角色有沒有被人記住,是不是形象鮮明。每個人未必都認識李立群,但只要有觀眾能記住他的角色,李立群就會覺得他的演出是成功的。
在演藝圈沉沉浮浮四十年,李立群覺得自己的演技仍然有待提升。許多人都建議他『演而優則導』,自己做導演,但李立群覺得自己『演員這條路要一直走下去,走一輩子』。從業四十年,他覺得至今還不斷的會在這條老路上面發現一些新的困惑,『挖掘了那麼深的一條路還有那麼多東西讓你去追尋,還談什麼「演而優則導」呢?』
不僅僅不當導演,李立群也不想像其他一些演技派演員那樣收『門生』。『人不能太有使命感』,他講了個故事來向大家解釋自己這麼做的。『在年輕的時候我做過一個戲,叫做《流毒》,我們把劇本改編之後演起來,才發現這部劇裡全部都是批評跟標語,作為演員我們都演不下去,觀眾看起來是一個什麼感覺呢?在任何一個創造裡面,當你的使命感太強的時候,作品藝術性就會降低。』
他笑了笑,又打了個比方『就好像我女兒畫畫,發揮最好的時候是沒把自己要畫的作品當作一幅畫的時候。畫作裡面充滿了隨意跟放鬆。就好像一幅工工整整的字,你一眼能夠看出作者經受過好的訓練,但如果他能拋開這些小心翼翼的訓練,把那些教導都丟掉,整幅字看起來就好了,舒服了。』
『演員的一生是不可能箭無虛發的,你必須要鞭策自己,同時也要原諒自己,在原諒的過程中再去找毛病。』李立群最後這麼總結說,不做導演、不收門生,只做一個純粹的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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